Blackthorn Security Company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克伦】一银币一磅的魔狼

已有 672 次阅读2023-10-27 23:17 |个人分类:占卜家与诗人的传说

    0
    将那新买来的重物拖进自己的出租屋,克莱恩着实花了一番功夫——他如今不比从前,已经疏于锻炼很久,但看着推车下流淌的血水与长长的血痕,克莱恩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有的忙。
    今日是发薪日,对克莱恩而言还有更加重要的意义,他照常去银行将自己的大半工资存定期,历史教授的工作很体面,薪资待遇也相当不错,按道理来说他的生活不该如此拮据,但另一种莫名的焦躁总让他不停地增加自己的存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带来一点安全感。
    去往银行的路有几条,最近的一条需要穿过闹市区,克莱恩今天走的就是这条,果不其然,遇上了极力向他推销商品的小贩。
    他这样西装革履地行走闹市区的少见,看店主的神情,他的商品确实不是经常出没此地的人能一口气买下的,且着急脱手,故而吹的天花乱坠,激动地鼻尖都在冒着油光。
    他说:“稀罕货!这个价格你在哪都找不到了!”
    这种话术来往的商贩都会,他的货品的待遇也绝不是“稀罕货”该有的——浑身的脏污和干涸的血迹,裸露在外的一侧手腕上有明显的钉痕,长发被厚重的血液凝成一绺一绺,标志性的一边耳朵也缺了个口子,看着都不太像魔狼了。
    是的,魔狼。
    没人能说清楚这些物种是怎么出现的,但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伟大存在已然将它们划分为了劣等,在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如今,它们多见于各种买卖市场,其中样貌出众的,不乏王公贵族们喜爱。
    至于这一只,克莱恩说不好,却很能理解货主为什么如此着急脱手,被折磨成这样,很大可能是从什么地方废弃的,已然只剩下半口气,体格又过于高大有威胁,不怎么好卖给富有同情心的夫人小姐。
    小贩说的口干舌燥,见克莱恩没有心动的迹象,把心一横道:“一银币一磅!这绝对是成本价了,再低我就要亏本了!”
    确实很便宜,而且克莱恩身上恰好有一大笔现金,但他向来不做无用之事,扭头就要走。
    小贩一急,忍不住用力拍打了几下魔狼的身躯,像是在展示货物:“瞧瞧,多么结实,我保证您会用上的!”
    也许是吃痛,那似乎一直在昏睡的魔狼眼睛睁开了一线。
    那一线里竟然藏着一抹翠色。
    克莱恩这下明白为什么小贩会坚持说这是稀罕货了,绿眼睛魔狼的评价很极端,一方面教会毫不留情地斥责它为异端,是厄运与魅惑的象征,一方面又无法阻止一些民众对它趋之若鹜,有着莫名的喜爱。
     无论如何,这停下了克莱恩离去的脚步,他思考了一下,说:“好吧,我买下它了。”
     一时冲动的决定当然要付出金钱的代价,于是不仅没存成钱,为着后续可能的花销,克莱恩甚至还取出了一些现金备用。
    这只魔狼分量十足,有158磅那么重,除却现付的158个银币,克莱恩还花费了56个银币购买了其他的必需用品,共计214个银币,这实在不算一笔小支出,为着这个,克莱恩决定私自给那只魔狼取名叫“214”。
    小贩欢天喜地地借用了推车给克莱恩,看他的态度,克莱恩不禁觉得自己还能把价格往下压一压,不过事情已成定局,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现在时间回到最初,总之,一路走过的血迹把出租屋勉强干净的地板弄脏了,清洗会是个大活计,而现在最迫切的是,得赶紧处理一下那只魔狼身上的伤口,不然,血只会越流越多。
    其实魔狼大多生命力顽强,看214就知道,要不是数量不多且教会自有一套对付它们的方法,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处境。
     这么胡思乱想间,克莱恩将那只魔狼倒进出租屋的浴缸里,他将214身上的枷锁解开,转而去脱自己的外套——他的干净正装有限,清洗不可避免地会弄脏它们。
    出乎意料的是,被解开枷锁的214安静地坐在浴缸里,没有像克莱恩预测的一样扑上来攻击。
    它的身上太多地方需要洗干净,没办法,克莱恩只好将花洒调大,对着魔狼的身体冲洗,水流割过它的伤口,214短促地叫了一声,声音很嘶哑,随后就咬着牙默默忍耐下去,一声也没有吭,只是不时地用手抹去眼上的水,乖顺得像是暴雨天爬伏在墙根下的流浪狗。
    脏污的血水从它的身下蔓延开来,又排进下水道,空气里全是铁锈味,克莱恩见表面的污渍冲洗的差不多,便停了花洒,转而去取洗发水和沐浴露。
    214的头发很长,大概要到它的腰部,全部凝结着血块,克莱恩用洗发水冲洗了五六遍,它们才又柔顺分开,于是他又接着用沐浴露冲洗214的身体,旧的痂口随着冲洗不可避免地脱落并冒出血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恢复着。
    实话说,清洗的过程才让克莱恩意识到214确实体格强健,他那算得上修长的手覆盖在214匀称的肌肉上,对比强烈,于此同时,手下传来的滚烫触感也让克莱恩觉得自己如触热血。
    克莱恩拍拍214的肩膀,示意它跪趴在浴缸里,分开的大腿根部有着大片淤青与鞭痕,甚至有一些淡化的牙印,以它的恢复速度至今都如此明显,足见当时的状况惨烈。
    214的双腿随着动作自然而然地分开,克莱恩将两根手指插进去,意料之中的柔顺松软,可以预料到,这场性事的参与者数量难以估计,甚至同时进行的都会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
    水流顺着克莱恩的手指流进排出,带着足够的脏污,期间克莱恩感觉到一点微弱的阻力与疼痛的闷哼,他的手指深入再深入,214忍不住向前爬行的欲望,让克莱恩不得不用力握着它的腰,这又增加了它满是淤青的腰部的负担,终于,克莱恩捞到了什么,用两指将它夹了出来——那是一只透明的蠕虫,上面沾满了血块与精液,还在不停地蠕动。
    克莱恩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还确定了,这只魔狼大概率是从“乌托邦”流落出来的,如果遇上了别人,这情况还真不好处理,克莱恩对货主交易成功时的喜悦表情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
    乌托邦里的人都可堪尊敬,但他们有时候确实不太爱惜物件,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克莱恩还在那里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修修补补,这个习惯延续至今,他甚至学会了修补更多东西。
    他在校园里喂养流浪猫狗,学着给它们打疫苗绝育,他去孤儿院或者医院做义工,打扫臭不可闻的盥洗室,他捐赠力所能及的钱财,希望这些可以用在他们该用的地方,他花费了很大力气,从214的身体里掏出了六条蠕动的虫豸,并把它们妥善处理了。
    做完这一切,克莱恩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而214已经瘫软在浴缸里,几乎没有挪动的力气了。
    很可惜,清洗还没有结束。
    克莱恩展开他新买的军用折叠床,拿出同样新买的一次性垫布铺好——感谢他习惯在出租屋绝育猫狗,没什么人对他购买这些有所质疑。
    他想示意214自己躺上去,又觉得自己不该对一只魔狼的理解能力如此自信,还是半搀半拖地将他弄到了折叠床上,整个过程中214仍旧很温驯,克莱恩不知道这是他的经验还是本性。
    它的四肢被固定好,呈大字型分开,有点像即将分娩的孕妇,又像是祭坛上等待献祭的祭品,它的眼睛被明亮的灯光晃得半眯着,克莱恩看了一会,将取满了消毒剂的针筒推入214体内。
    一直温驯着的魔狼终于挣扎起来,那再也压制不住的惨叫争先恐后地跑出它的口腔,克莱恩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飞快捏开它的下巴,塞进了一块毛巾——不然214很容易咬伤自己的舌头。
    克莱恩没有折磨魔狼的兴趣,但是它里面伤得太重,找不到什么温和有效的方法可以一劳永逸,默数了足够的数字后,比推进去的消毒液更多的暗红色液体流了出来,又被布垫吸收。
    214看上去痛懵了,挣扎时它的青筋爆起,面容扭曲,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现下勉强平静下来,灯光也无力刺激的瞳孔涣散地睁着,面上浮出了一层汗珠,随着它的颤动滚落在黑发之间,这种颤动更像是无意识的痉挛,它真的被折磨地够呛,喘息透着毛巾都有种闷闷的尖锐。
    好半天,它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终于对上了克莱恩的脸。
    此前他们一直没有对上视线,克莱恩不确定214记不记得自己的脸,但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恐惧与惊讶,有点奇怪,居然没有怨毒。
    他又冲洗了214一遍,擦干后没忘了将它固定在折叠床上,再去收拾一下浴室与屋外的狼藉,等到他终于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再回到浴室,214已经睡着了。
    清洗的疼痛极大地消耗了它的体力,睡眠算是生物的保护机制,克莱恩估计着以它的恢复能力,睡到明天伤口就能好上一半。
    出租屋里没有魔狼的饲料,克莱恩决定明天再去采买。
    
    1
    早先已经说过,魔狼多见于市集,这就说明饲养它们的人不在少数,有需求就有市场,至今,已经发展出了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和宠物用具一般开在一起。
    克莱恩还记得他第一次要喂食流浪猫狗时,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面前犯的难。
    那时候的店主带着与昨日小贩差不多的笑容,拿起一样样商品向他介绍:“这个,粗蛋白含比很高,零肉粉添加,适口性也好,大多数客户的反馈都很好,您要是想给家里的小天使调剂一下,换换口味,买这几款零食也很不错,绝对不含诱食剂!”
    眼花缭乱,而且价格都不低,克莱恩心算了一下,发觉有不少比他自己的伙食还要高上一线。
    店主见他犹豫不决,又拿出几样:“唉,这几个也不错,只要您的小天使肠胃不坏,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最重要的是,性价比够高!”
    克莱恩答道:“请让我自己看看吧。”
    他们说话间,门口来了新的顾客,店主明显认识,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此时,一旁认真挑选玩具的顾客戳戳克莱恩,悄声道:“其实吃食方面自己做是最放心的,我吃什么它吃什么,还不用做两次饭了。”
    克莱恩于是学习做了生骨肉饭,大多数猫猫狗狗都很喜欢,最重要的是,买回来的东西哪怕猫狗不吃,克莱恩也可以自己解决掉,而不会被浪费。
    当然也有不爱吃的,克莱恩归咎于每只小动物都有它自己的口味,那么现在,他需要先了解214喜欢吃什么。
    为着这个,下班以后,他把菜市场常见的肉类与菜品都买了一些,每份的份量都不多,但合起来仍旧算不上少,不过克莱恩相信魔狼完全可以吃完,它已经饥饿了太久。
    回到出租屋,克莱恩先把那些食材一一洗净,他可以确定214一定还乖乖待在浴室里,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可能困不住一只受伤的魔狼。
    他一手拎着食物,一手端着食盆,走进浴室,214果然已经醒来,正蜷缩在折叠床上,听见脚步声,飞快弹跳着坐起来。
    锁链的位置随着它的大幅度动作发生了设定以外的偏移,瞬间爆发出一阵电流的声响,于是214又面容扭曲地摔了回去。
    克莱恩见状,好心说了一句:“请不要白费力气,您应该知道您挣脱不了它。”
    214被……的日子一定被类似的东西束缚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不长记性,明明它之前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温顺。
    在进食之前,克莱恩决定先复查一下214的情况,可喜可贺,它的自愈能力惊人,比得上克莱恩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一夜的时间,几乎所有的伤口都不再流血,连疤痕都淡了很多。
    只是克莱恩感到一种违和,他检查的时候,214稍微挣扎了一下,又别开了脸,就好像在为这种行为不好意思一样,等到一切完成,它用奇异的腔调询问道:“你要做什么?”
    老实说这有点让克莱恩惊讶,魔狼里天生性情暴虐的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里会说话的又要对半开,会说通用语,且说的流利的更是少之又少,214这句话说得生涩,但克莱恩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久未与人交流的凝滞,它本身的语言水平至少口语交流问题不大。
    但他这些疑问未曾表现在脸上,214扭头看向他的食物袋,问道:“这些是什么?”
    克莱恩回答道:“食物,给你吃的。”
    214的表情非常奇怪,就像是隔壁多丽丝太太的猫给她叼来了一只死老鼠那样,克莱恩把食盆放在214面前,又丢了一小块生牛肉进去。
    214看看食盆,又看了看克莱恩面无表情的脸,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向食盆。
    虽然他一定很饿,不过吃相居然还算文雅,此时克莱恩才意识到,它的面孔与人类青年男子没什么差别,甚至就克莱恩个人的审美而言,他还挺喜欢这种长相的。
    214吃生牛肉的表情没有半点喜悦,好像在面对什么仇敌,虽然吃的不快,不过毕竟牛肉只有巴掌大小,还是很快吃完了,它将啃干净的骨头丟回食盆里,又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血水,没有再动。
    咦,它居然不吃骨头。
    克莱恩想了想,给了214一颗番茄。
    214接受番茄比接受生牛肉要快的多,几口就啃完了全部,只留下一点番茄蒂,又被它丢进了食盆里。
    接下来就容易地多,克莱恩只管递出食物,饿坏了的魔狼基本上照单全收,不过通过吃东西的快慢与表情来看,克莱恩觉得它喜欢蔬果多过于肉类,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食盆里剩下了一些厨余垃圾——到了后来,所有的食物都直接交到了214手里,克莱恩不确定它有没有吃饱,但是它看上去确实好了一些,并问出了它的第三个问题:“你在等什么?”
    克莱恩很困惑,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种困惑也许从他的面上流露出来了,于是214说出了第一段长句:“怎么,给我吃饱以后再操我能让你干得更尽兴一点?你现在才来讲你那所谓的礼貌?”
    克莱恩把疑惑的表情收了回去,他仍然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可以采纳的提议。

2
    克莱恩在“乌托邦”收到的教育足够充分,对于“性爱”,他有着完全科学系统的知识,只是确实没有半点实际操作的经验。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乌托邦的哪一位居民,对于“操魔狼”这项活动没有完整的知识呢?这几乎是常识。
    乌托邦的居民需要全身心地奉献给那位伟大存在,许多神职人员终身奉行不婚,男欢女爱被称为俗欲,同性之恋被打为禁忌,但魔狼并非人类,也很难有男女之分,神明的教典上,可没有说过“不许操魔狼”。
    克莱恩对着一室的沉默思忖片刻,出了浴室,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拿着两张塑料布,然后,他将它们铺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克莱恩想,以214的丰富经验,它一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事实上它那种带着点嘲弄的神色很快消失,变成了一片茫然空白。
    固定的镣铐解开,214被牵到了塑料布旁,它很快地趴跪在上面,手肘撑着地,这姿势完美无瑕,于是克莱恩解开必要的衣物,也跪了下去。
    首先,需要扩张,克莱恩没有他的“导师”们所有的道具,只好用手指替代,他一手拨开魔狼下垂的尾巴顺势打开臀瓣,另一手伸进去。
    他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也用了很大的力气,克莱恩不由地想起自己做清理的时候,那里柔顺地可以很轻易地插进去,这是因为之前有不少人做了相同的努力——差距就在这里了,看来“操魔狼”一般是一种群体活动,现下只有克莱恩一个人,他就不免得要多花费一些力气。
    214在这个过程中闷哼了几声,它的后背出了一层汗,皮肤又很白,在灯光下好像一大块腻腻的奶油,克莱恩把手指插进去一半,抽出来的时候感到了同样的阻力。
    要是再粗暴一点,造成撕裂的伤口或许要容易很多,克莱恩想乌托邦的许多人就是这么做的,然而那时候大家都不管后续如何,现下214却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他需要维护与保养,自然不能当成一次性用品一样随意。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克莱恩找到了他为了做公益而买的避孕套送的润滑液,用手指沾了一些,这次就容易进去多了。
    看来他想的对,操魔狼与人类性交某些方面很像,有了润滑液的帮助,克莱恩的动作越来越大,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那地方重新变得松软柔顺,拔出来的时候发出了“啵”的一声,液体随着214的股缝滴落。
    克莱恩的视线被那个不断收缩的穴口吸引,那里翻出了一点点粉色,他移开目光,发现214在不停地喘息,它的后背随着喘息规律地活动着,像是浪涛。
    克莱恩发现自己硬了起来,而现在的时间又不是早上,来不及想这与平时的区别,他撸动了几下,用它替换了自己的手指。
    他只进去了一小截,却感觉有火焰从脊椎烧起,几乎要呼喊“救命”,但乌托邦的人毕竟有这一项天赋,于是他的腰自主地一挺,几乎整根埋进了214体内。
   那里温暖紧致,陌生而熟悉的快乐直冲向克莱恩的脑门,然后带着记忆轰隆一下炸响,他又仿佛回到了被乌托邦遗弃的那一天,宁静而黑甜的梦境在灰雾尽头向他款款招手,他半梦半醒地睡在一片柔软而颠簸的夜色海洋里,困倦地有如离家千里的游子。
    他把214操地不住向前爬行,为着固定,他将那锁着脖颈的一小截拴在了水泥柱上,松紧基本适中,只要它不乱动——克莱恩的行为让它很难保持不乱动,于是那个项圈抽紧,等到克莱恩反应过来让它支起身体,窒息已经持续了一会,214开始不住咳嗽。
    克莱恩分出一点心思来思考要不要把项圈绑松一些,又觉得没太必要,他不至于真看着214在一根水泥柱上活活勒死,更主要的可能是他现在腾不出精力,很快,他头晕目眩,眼前一片空白。
    克莱恩喘着气,几乎要趴在214身上,214同样喘着气,刚刚的活动使得它双腿发软,有些跪不住,白浊的液体从它的腰窝流下来,使得它看上去更加可口了,克莱恩感到口干舌燥,又觉得似乎尝到了一点甜味。
    无论如何,他又硬了起来,足足三次之后才勉强平息下来。
    完事之后他准备清洗一下214和他自己,他把214翻过来,不意外地看见它的手肘与膝盖有了淤痕,214面色潮红,脖颈上还有一圈勒痕,克莱恩看了一会,觉得教会普遍说法非常正确——魔狼代表着魅惑,至于究竟是不是“灾厄”的象征,还有待验证。
    “愚者在上。”
    他默念。

3.
    克莱恩有一张他自己的计划表,上面写满了该做的事,这使得他的生活规律地进行着,而从那一天以后,“操214”这项活动成为了他计划表的一部分。
    他没再像第一次那样失态,也没再一次性做那么多次,每天连同清洗只花费大约一小时,完全不影响正常作息。
    这一小时里,他一半时间在被迫接受那些难以言喻的快感,另一半时间在细细观察214。
    它有一副相当好的身材——至少克莱恩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它的背脊间或抽紧的样子才会那么赏心悦目,它善于忍耐,只有操得狠了才会从喉间挤出那么一两句呻吟,克莱恩找到了一些容易让它出声的地方,并总忍不住往那儿顶。
    214对此很难说有什么表示,它最初似乎想说点什么,又被某种力量束缚着咽了回去,到后来一到了那个时间点,克莱恩走进浴室,它就会自动跪趴下去。
    清洗214同样是件让人放松的活计,它那么让人安心,既不害怕水,也不会乱挠人,好过克莱恩收养的九成小动物。
    它的头发倒真是长,清洗那些确实要费上不少力气,然而214吹干的黑发像是绸缎,光是看着就那么让人欣喜,打理地柔顺的瞬间更是让人平添上一股满足感。
    克莱恩白天需要去上课,但这并不妨碍他观察214,锁链与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他完全可以看清楚214的一举一动。
    它的日常倒很平淡,白天它和克莱恩一同起床,刷过牙吃过早饭——它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使用牙刷,等到克莱恩出门,它大多数时候都窝在折叠床上睡觉,偶尔清醒的时候,会靠近窗户,留意起外面的动静,克莱恩猜测它想逃跑,还在计划中,但大概并不知道它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克莱恩眼下。
    于此同时克莱恩觉得它很……
    214真好看。
    这个念头一起,克莱恩几乎要吓了一跳,214的体魄在魔狼中也算得上强健,就算以它那近似人类男子的相貌来看,也过于有侵略性了,它看上去总是很平静,眼睛里却流淌着一些炽热。
    也许这就是克莱恩一看见那双眼睛就买下它的原因?他觉得那抹绿色就像生机盎然的春天。
    这种活力似乎并不总是存在,至少在214进食的时候不在。
    那之后克莱恩自然每天都会买一定份量的生鲜,但是214的食欲一直不振,甚至一天弱比一天。
    克莱恩怀疑它是不是生了病,但以他的水准判断,214应该非常健康,他依靠经验给214做了驱虫,看起来也收效甚微。
    这让克莱恩想起了一段并不美好的救助经历。
    他的客人大多数是流浪猫狗,这些小动物们基本上求生欲强烈,给食物就吃,比较疼痛的治疗也不反抗,除非那些确实无法医治的,都能活下来并且找到不错的领养人。
    直到克莱恩遇到一只野兔。
    一座孤儿院搬走了,拆迁的时候挖出了一窝兔子,其余的兔子四散而逃,只剩下一只,才刚出生没多久,只比成年的麻雀大上一圈。
    克莱恩的善举远近闻名,人们便抓来求他收留,克莱恩也只当多了一位新的客人。
    那不比半个巴掌大的动物却有着相当的气性,从被关起来的那天起就不吃不喝,一听见人靠近的脚步就要撞笼子,克莱恩抓住它,用针管给它喂食,也只维持了它几天的生命。
    在一次喂食的时候,它挣扎着从克莱恩的手臂间一跃而下,砸向地面,毫无疑问,它的前腿被摔断了,第一次发出了两声凄厉痛苦的哀叫,几小时后就死去了。
    克莱恩至今也觉得无法理解,如果它真的想活,为什么不跟着兄弟姐妹们一起离开?它既然已经处在了安全的环境里,又为什么执意要选择死?
    总之从那以后,克莱恩不再往家里带那些流浪猫狗了。
    那只野兔的体型比猫狗都小得多,跟魔狼比就更加相形见绌,此刻不知怎么的,那只松软的棕灰毛团在克莱恩眼里与214渐渐重合了,它短短的狼耳慢慢变长,变得更像是兔耳朵,克莱恩抱着它,似乎想给它喂食,但当他看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时,他发现自己正往214身体里塞蠕动的虫豸。
    214从他怀里狠命挣开,然后张开双臂,落入身后看不清底部的深渊。
    克莱恩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叫声,但他惊醒了过来。
    他的睡衣被汗水沾湿,粘腻在身上,他喘着气,茫然地看着没有花纹的被褥。
    然后克莱恩听见了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和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他的目光凝结,他望向卧室门口,一道身影急匆匆地扑到了门前,又急刹车一般地站定,黑夜中,它好像从梦境深处走来一样。
    那是214。
    它突破了,或者说很早以前就突破了克莱恩自信满满的固定措施,它完全能不动声响地逃走,甚至突然暴起杀人,虽然不知道它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但在这个深夜,它暴露了一切,来到了克莱恩面前,它犹豫着问:
    “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4
    这不对劲。
    被惊醒的眩晕消逝,克莱恩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从买下214以来的那些强烈违和感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像裂开的冰面,并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214对于生肉没有胃口,宁愿吃蔬菜,它会说人类通用语,它就是知道牙刷怎么使用而不是仿佛会使用它,正如它的习惯就是从人类社会中来而不是近似人类,它不反抗,捆缚它的灵之虫早就心甘情愿为它让道,它理解并知道什么是噩梦,它赶来安慰噩梦惊醒的克莱恩。
    克莱恩面色发白,干巴巴地问道:“你是什么?你是谁?你……你认识我?”
    对面的魔狼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什么无形的阻碍在这几个问题面前破碎开来,终于不再扼住它的喉咙,它……他的声音如同午夜的诗篇:“我是一名诗人,我叫伦纳德·米切尔,是的,我认识你。”
    “我认识你,克莱恩·莫雷蒂。”
    现在,冰面碎裂,终于露出了怪物的巨口,似要择人而噬。
    克莱恩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听见,或者在什么地方看见我的名字了吗?你只是把它念出来了对吗?”
    对面的魔狼以沉默回答他,半晌才开口:“嗯……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先给我找件衣服穿吧?这样说话真的太怪了。”
    伦纳德的体格比克莱恩强壮一些,好在身高近似,穿上他的旧衣也不算违和,只是那截狼尾巴很难找到合适的位置,只好委屈地鼓起一块,在后腰处露出一小段尾巴尖。
    现在是午夜,出租屋的灯光却又亮了起来,第一次穿着体面的魔狼和克莱恩分别坐在出租屋的饭桌两边,桌上甚至有两杯热茶,看上去倒真像普通好友的一次拜访。
    伦纳德说他出身在一个孤儿院。
    最初,他的任何情况都与正常的人类小孩无异,甚至能够称得上健康漂亮,因此受到了孤儿院嬷嬷们的特别优待,虽然失去双亲似乎非常不幸,但他拥有的爱却一点不比别人要少。
    长大后他当了警察,他的天赋开始显露,有了不错的工作与很好的同事,正当他幻想着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的时候,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袭击了警局,他活了下来,没有缺胳膊少腿,反而多了点东西。
    当然,魔狼与人类的外表如此相似,他们确实没有生殖隔离,只是生下来的孩子多半都带有魔狼特征,不过也非常有可能有那么一小撮——极少数,不带魔狼特征出生的小孩,混迹于人类社会中并就此生存下去,如果不出现意外,大概就能够平静地渡过一生。
    伦纳德则没那么走运,魔狼天生的血脉在他受到致命伤害的时候被激发出来,使得他成为了阴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可他的队友都死了,无人能证明他与阴谋者无关,更何况魔狼本就为社会所驱逐,不可避免地,他被送往乌托邦。
    对于信仰那位伟大存在的人而言,那里是圣城,对于被信仰驱逐的种族,那里不亚于地狱,伦纳德长的很符合乌托邦的审美,他还有那么一双眼睛,这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这是他要遭受更多折磨的理由。
    克莱恩手脚冰凉,热茶也无法煨暖他,固然,他早就被乌托邦遗弃了,然而他这些年行于世间,不曾有一刻忘却圣廷的教诲。
    他牢记于心,还在乌托邦的时候,他成绩在同龄人中最出色,几乎从不犯错误,正因如此,他才能获得“克莱恩”这个名字。
    他知道怎么对待世人,他知道如何对付邪教徒,他能修补许多东西,他的所作所为从来无可指摘,乌托邦是依照伟大的主的规则运行的完美理想乡,他是这理想乡中再循规蹈矩不过的一片瓦砾,可是伦纳德像是将规则劈开两半,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线上,于是无暇的美玉有了污点,也许未来还将要崩解。
    “莫雷蒂教授?您这是怎么了?”
    克莱恩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湖绿色的眼睛。
5.
    这双湖绿色眼睛的主人名叫翠西,是位清纯与野性兼备的美人,也是位虔诚的主的信徒,不过克莱恩知道她来自何方,更知道那些夜里响起的如泣如诉的笛声寄托了怎样的情感。
    看见她,克莱恩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冲向了街道,游荡了几条街之后,来到了翠西小姐的旅店前。
    旅店需要接纳夜里来的客人,正好这位美丽的女郎也总是失眠,所以哪怕现在天还没有蒙蒙亮,她的旅店已然开了,才会碰见游魂一样的克莱恩。
    翠西小姐显然看见了克莱恩过于苍白的脸色,她引克莱恩进屋,并倒了杯店里特调的甜冰茶塞进他手里,开始讲起了甜冰茶的制作方法。
    “人与魔狼的混血,算得上人吗?”克莱恩抿了一口甜冰茶,突然出声。
    翠西小姐停下了描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不算,它们与人类根本不一样呀!”
    “那如果是以人的姿态出生,也在人类中生活了几十年,自我意识为人的呢?”
    翠西的绿眼睛瞥了克莱恩一眼,似乎在担心他是不是在哪里撞坏了脑袋:“只要沾染了一点,那便不再是我们的同类了,您和我,我们曾受过一样的教育,伟大的主划分善恶,黑白分明,岂能混淆?”
    “不容有疑?”
    “您在质疑伟大的主?”她关切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语气低沉道:“您该知道,这必有恶果!”
    必有恶果!
    这审判陡然敲响在心间,克莱恩几乎一颤,幼时的那些训诫涌上心头,那些看不清脸的老师们念叨着这句话,最初的内容他此刻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第一次听到时的恐惧还萦绕心头。
    所幸,克莱恩还有将一切拨回正轨的机会。
    圣徒也有可能被魔鬼蒙蔽了心智,只要诚信悔改,仁慈的主并不吝啬于给予宽恕。
    然而克莱恩看着眼前的湖绿色眼眸,终究无可避免的联想到了另一双。
    他叫伦纳德·米切尔,他曾经有过光明的前程与所爱的人们,他绝非异类……
    他不该死。
    克莱恩返回的时候,人们离赶早班的点还有一会,于是除了翠西小姐没有熟人看见他穿着睡衣行走在街上,到了出租屋门口,他才发现自己忘了锁门,如果伦纳德想,他这会一定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然而事实上他蜷缩在客厅唯一的一张沙发上,裹着克莱恩放在折叠床上的毯子,睡得正沉。
    克莱恩没有开客厅的灯,他在黑暗里静默了一会,心想,得收拾一下客房。
    虽然克莱恩叫这间屋子出租屋,不过无论是法律上还是现实上他都拥有这间屋子的使用权,住在这里以来,他给屋子加固了许多措施,整屋都有,时限久远,效果强力,一时半会儿去不掉,不太能好好安置伦纳德,所以伦纳德只好暂且委屈在那张沙发上,好在他对此并无意见。
    他们之间缺乏交流,伦纳德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几天的状态,不怎么和他说话,落在他身上探究的目光也会在回望的时候迅速收回。
    他给伦纳德买了几套新衣服,都还算合身,但是伦纳德似乎不太喜欢扣全衬衫上的扣子,总要解上几颗。
    灵之虫的监视被切断了,监视一位房客明显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克莱恩并不知道白天他不在家的时候伦纳德在做什么。
    克莱恩倒是很清楚伦纳德睡觉的样子,他喜欢抱着那个沙发上的靠枕蜷缩成一团,看着像是团大只的茧。
    对待客人不能像对待宠物那样把一日三餐都放进食盆里任它取用,克莱恩每天中午都会趁着午休回一趟出租屋,晚上也尽量按时下班,给伦纳德准备和自己一样的食物。
    伦纳德还在出租屋,伦纳德愿意吃饭,伦纳德把他准备的东西吃完了,这都很好。
    尽管克莱恩已经很努力,但是工作总不都如他所愿,他要外派去一个稍远的学校听讲座,来回再快也需要整整一天,他只好给伦纳德准备了速食,并说明自己会在第二天中午回来。
    他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猜测到伦纳德已经睡着了,克莱恩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只借着微弱的月光照明,准备直达卧室。
    然而当他经过沙发时,沙发上的伦纳德突然跳了起来,被子与抱枕都被他掀翻在地上。
6
    克莱恩以为自己吵醒了他,但伦纳德并没有睁开眼睛,借着淡淡的月光,克莱恩看见他的双眼紧闭,甚至死死咬着牙。
    他的双手握拳,魔狼尖利的爪子必然刺破了他的掌心,然而疼痛对他毫无作用,他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像是——他就是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黑夜总能唤醒人的脆弱,克莱恩救助过许多生命,都会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声音总是绝望恐惧,伦纳德比他们来说称得上安静,除了牙齿紧扣间的咯咯作响几乎不发出声音,他把自己嵌进了沙发里,缩成一团,仿佛在寻求什么庇护,仿佛只要不发出声响,可怖的厄难就找不到他。
    但他不能一直陷在梦里,克莱恩深吸两口气,上前推了伦纳德两下。
    几乎在他刚被摇晃的时候,伦纳德就睁大了眼睛,他的绿眼睛在黑夜里倒真像是狼瞳,有那么一瞬间,克莱恩以为自己要受到攻击。
    他及时退了几步,打开了客厅的灯。
    灯光终于唤醒了伦纳德,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克莱恩把手从灯光开关上放下,轻声说道:“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是讲座结束以后克莱恩买的——一罐可可粉冲饮,一周前学校有位老师结婚,给了克莱恩一盒巧克力,伦纳德似乎很喜欢,克莱恩猜他也会喜欢这个的。
    克莱恩烧了壶热水,按照说明书上的一半比例添了热水,再加了一半冷水调和成温热的温度,递给了伦纳德。
    伦纳德仍然在调节着呼吸,不过比刚刚好了很多,他捧着水杯,小口喝了一口,接着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好像自己快要渴死一样。
     克莱恩想告诉他不用急,他还拥有整整一大罐,又觉得他不仅仅是因为口渴,很快,那一杯被他喝完了,伦纳德看着杯底残留的一圈巧克力色发呆,好像能从中悟出什么真理。
     现在,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尽快各自睡觉对大家都好,克莱恩问伦纳德想不想再来一杯,他摇了摇头,接着又问他要不要开着灯,他依旧摇了摇头。
    一会之后,克莱恩听见一声几乎呢喃的单词:“门……”,他耐心地等待下文,伦纳德不再盯着茶杯底,他抬眼看着克莱恩,眼中有点期盼的神情:“门,开着吧?”
    客厅和主卧之间只有一道门,克莱恩每天晚上都会关上,这样当他拉动把手的时候会发出足够的声响,可以告诉伦纳德自己将要出现,他有点诧异伦纳德会提这么一个要求。
    出租屋太老旧了,门后甚至无法固定,克莱恩只好先拿把椅子压住,以免被风吹得发出吱呀的声响,他估摸着明天得去买个门吸,做完这一切,他向伦纳德道了晚安。
    他听见黑暗里,伦纳德也轻声对他说晚安。
    此后,客厅与卧室之间的门就没再关上过。
    门不关上,当伦纳德在沙发上扑腾的时候,克莱恩就能立刻爬起,然后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推醒他。
    有时候他看见克莱恩会突然露出安心的表情,而有时候却又变得更加惊恐,仿佛克莱恩才是他最深的噩梦,有时候他道谢,有时候他甚至道歉,他道歉的时候总从嘴里一并吐出祈祷之语,这是克莱恩最不想听见的。
    主并不庇护魔狼,魔狼说出口的祈祷不可能被实现,所以伦纳德那些嚼碎的词句像是一种反抗,又像是一种求饶,这时候的伦纳德好像打碎了的瓷器,锋利又脆弱,克莱恩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把他修复好。
    噩梦像是会传染一样地连接了克莱恩,在梦里,他的视角像是施暴者,他不受控制地肆意玩弄伦纳德,穿孔,鞭打,啃咬,而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也在伦纳德的噩梦里。
    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只能做一件事,开灯,推醒伦纳德,至少伦纳德没有阻止这一切,他的状态也没有恶化。
    不说噩梦的事,克莱恩也更喜欢门开着,他能听见伦纳德在客厅轻轻走动的声音,洗漱的声音,这和灵之虫的视角不同,这是他确实在生活的证明。
    某一天,克莱恩回到家,敏锐地发现伦纳德的沙发上多了点什么——一张旧报纸。
7
    这间出租屋由学校分配,原本属于上一任历史教授,克莱恩到这里五年,仍旧习惯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人,很少改变陈设。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足够寻常的模板,以迅速融入常人的生活,屋子的上一任主人有订报纸的习惯,克莱恩便一直保留着,不过大概一年前,那类报纸停刊了,克莱恩就没有再续订。
    伦纳德沙发的那一张是早几年的了——克莱恩将它们都叠好放进了橱柜里,给伦纳德买的可可粉冲饮以及小糖果就在它的旁边,伦纳德可能是去拿的时候顺手发现的。
    克莱恩往上面瞟了一眼,发现日期正是三月四日,大标题写的是“神诞之日,主的侍者传播光辉”。
    这时,浴室一阵响动,克莱恩抬起眼,显然刚刚洗完澡的伦纳德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的衬衫被身上的水珠浸地半透明,过长的头发擦的半干,还在滴水。
    克莱恩的目光扫过伦纳德的头发和解开两颗扣子的胸口,又收回了目光,盯着沙发上的报纸看,他感到伦纳德的目光也移了过去,他没有移开视线,他问:“你想看这些吗?”
    伦纳德思考了一下,两三秒后,他说:“如果可以?”
    第二天克莱恩去他常去的杂货店打算买一份报纸试一试,老板却向他极力推荐了收音机,克莱恩一时拿不定主意,然而老板说买收音机送一打五颜六色的发带,于是克莱恩把它们和收音机都搬回了出租屋。
    到出租屋以后伦纳德对这个东西似乎也感到稀奇,克莱恩调试的时候他一直伸着脖子看,那小东西发出“撕拉”的电流声,然后开始唱诵赞美诗。
    克莱恩眼疾手快地断开了电源,一回头却看见伦纳德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倒显得他大惊小怪,于是他换了个频道,这次,传来的是一阵舒畅轻快的钢琴声。
    那之后的几天里收音机总是开着,伦纳德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单纯只是把频道切来切去,像是得到玩具的孩子在认认真真和他的新朋友交流。
    在克莱恩要睡觉的时候他会把音量调小,就像在回应他说的那句“晚安”,某个晚上克莱恩醒来,意识到伦纳德做噩梦的频率明显下降了很多。
    他光着脚走进客厅,灯已经熄灭,只有收音机的电源还发着淡淡的亮光,它还开着,音量被调到了最小,哪怕凑近听也听不太清究竟在广播什么,变成了一种纯然的白噪音,伦纳德睡得很熟,四肢舒展开,没再蜷缩着。
    于是克莱恩返回卧室,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好了起来,伦纳德摆弄他的朋友之际偶尔会和克莱恩说几句,某一天吃饭的时候,他注意到伦纳德欲言又止。
    放下刀叉,伦纳德犹豫几下,还是问道:“你喜欢吃这些吗?”
    克莱恩看了眼他剩下一半的盘子,谨慎地问道:“你不喜欢吃熟的牛肉吗?”
    话虽说出口,但克莱恩觉得他应该更不喜欢吃生的,自从克莱恩给伦纳德准备和自己一样的食物,他的胃口好了一些,只是仍然不爱吃肉类,偏爱未经加工可以生吃的蔬果,比如今天的晚餐,他最满意的应该是餐后洗净的那个苹果。
    除了苹果,今天的晚饭还有面包和青豆,不算丰盛,不过营养足够了。
    伦纳德愣了一会,不知道他解读出了什么,总之他恍然大悟:“我以为只是你故意整我,但又觉得你要是连自己也整牺牲也太大了,怎么,你是真的吃这些?一直以来都这么吃?”
    这倒不是,在乌托邦成长的日子,教廷会为所有人配备配比均衡的营养膏和营养液,不需要克莱恩操心自己每天该吃什么,但到了外界,他不得不自学做饭,好在也算简单,买食材,用锅盛水,煮,只要水烧不干,东西就不会坏,只要煮的够久,就不用担心没熟,至于味道?和营养膏差不多吧,克莱恩很习惯。
    克莱恩回答他:“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这句话,伦纳德眼中的恍然大悟变成了一种恼怒:“有什么问题吗?就算是鲁……也没有菜里不加盐的传统啊!更不会直接一锅炖了所有的食材!这还是你……”
    克莱恩认真地说:“魔狼的消化系统和人类不太一样,你不能吃太多盐。”
    “你给我喝可可粉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些?”伦纳德脱口而出,然后反应过来:“那你也不吃盐?”毕竟菜品没有分批做。
    克莱恩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我泡了盐水,里面放了人体一天所需的盐分。”
    伦纳德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飘到了杯子上,再转回去的时候,表情已经从恼怒变成了肃然起敬,他的嘴角似乎忍不住上翘,眼神中又透露着混杂着空白的怜悯。
    他说:“不介意的话,下顿饭让我来试试?”
    他说这话的神情里不含夸耀,显然并不真对自己的厨艺抱有什么信心,反而像是两个不擅长交际的好友结伴出游,其中稍许活泼的一位不得已要站出来主动交流一样的视死如归。
    在克莱恩看来,他全身上下都在表达着一个相当奇怪的意思——
    我万般想不到我还有对你说这话的一天。
8
    不过既然是伦纳德的要求,克莱恩没有不满足的道理,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他一早出去,按照要求买了一截牛尾,一磅羔羊肉,还有土豆,豌豆,胡萝卜,番茄,洋葱等食材,与黑胡椒,迷迭香,孜然,罗勒等调料。
    屋子里的厨具其实一应俱全,只是除了那个用来煮东西的锅以外克莱恩都没有用过,他把角落里吃灰的锅碗瓢盆都洗刷一遍的时候,伦纳德已经在处理他买的食材。
    牛尾,羔羊肉,土豆,胡萝卜,洋葱被切成块,羔羊肉用盐抓拌,牛尾块泡在清水里放血,伦纳德取过克莱恩洗好的锅,放了一层油,开了锅,放下胡萝卜块和洋葱。
    那锅里立刻噼里啪啦起来,克莱恩和伦纳德都吓了一跳,伦纳德一手拿着锅铲一手举着锅盖,看上去像是冷兵器时代的骑士在冲锋,他勇敢地用铲子炒了两下,毫无疑问地被溅出的热油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然后他倒入羔羊肉,转头问克莱恩料酒在哪,像是在问吃紧的前线还有多少物资,得到了没有购买的消息后,沮丧地往锅里加了一些热水。
    这一锅暂且被锅盖封印,伦纳德另起了一个锅,克莱恩忍住了阻止他的冲动,看着伦纳德接了一大锅冷水,把泡好的牛尾块放了进去。
    看上去比之前那锅安全多了,很快,锅灶开始口吐白沫,变得白花花的肉块被过滤出来放到一旁备用,洗干净的锅被用来炒制番茄酱,随后牛尾加入进来,混合均匀后,一起被热水淹没。
    这个时候,隔壁的羔羊肉被炖地熟了,伦纳德拿起盐盒,相当谨慎地往锅里加盐,每加一次就要沾取一点汤汁尝尝味道,三四次后,他终于尝到了合适的味道,眉头舒展开,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这个过程中克莱恩一直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得出来伦纳德做这件事也不熟练,好几次手忙脚乱,克莱恩默默给他递了几次需要的东西,没有说话。
    事实上从香气飘起来的时候他就在分泌口水,总担心一旦开口就会暴露出什么,于是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忽游荡到了伦纳德本人身上,为了方便,他的头上绑着克莱恩买收音机赠送的那一打发带中的一根,明黄色的,绑成长长的低马尾,被厨房热气蒸腾的汗珠均匀的分布在他的脸颊上,滑下来,隐没入鬓角。
    克莱恩吞咽了又一口口水,那根发带欢快的晃荡起来,他听见伦纳德说:“好啦!可以吃了!”
    这之后三秒,他又听见这个声音充满着惊恐地说:“不好!我忘记蒸米饭了!”
    米饭姑且用昨天吃剩下的全麦面包代替一下,它们沾上了浓郁的汤汁,看上去比昨天可爱多了,实际上克莱恩觉得今天的这一餐每一道都十分可爱,它们全部热乎乎的,几乎闪着金灿灿的光芒。
    他三两下吞下土豆,他一口抿化肉块,他咬下吸饱了汤汁的面包,连咬了几口,不幸被噎到了。
    伦纳德给他递温水,这次的水里没有加盐,克莱恩一气喝了半杯,抬头看见伦纳德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吃着饭,眼睛却看着克莱恩。
    克莱恩觉得伦纳德的眼睛好像在笑,真情实感地夸赞道:“很好吃。”
    伦纳德真的笑了一下,接受了克莱恩的赞美,却不带有谦虚意味地说道:“嗯……那是因为你之前吃的东西都不正常,我的水平比起……我的一位朋友来说还是差的太远了,只能打个及格吧。”
    从那以后,克莱恩开始学习做饭。
    奇怪的是,他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有过人的天赋,仿佛天生就知道火候与搭配,仅仅几周以后,水平就已经达到了让伦纳德赞不绝口的程度。
    于是情况变成了伦纳德点菜,克莱恩寻找菜谱,尝试复刻或者改良。现在,他不再操心伦纳德胃口不好了,因为每一餐伦纳德都会吃完,有时候吃得撑了,就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这时候他的面孔呈现出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克莱恩便会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歇够了,他会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洗碗的时候甚至时不时哼几声克莱恩没听过的民谣,这时他身后的那条狼尾总会慢悠悠的晃动——为了放这条尾巴,伦纳德的裤子总是非常低腰,即便如此,拉不上去的部分还是不少,因此甚至会露出一点股沟。
    缝隙不小,我的手掌都能塞进去——克莱恩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伦纳德的尾巴还在摆动,毛茸茸的,勾引的人心痒,几乎叫人克制不住把它握在手里的欲望。
    克莱恩用上了苦修的心态,他忍耐住了,但他显然还记得把狼尾握在手中的触感,那种感觉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手心,烫的吓人,然而当他把两只手心都放在额头上,又发现它们温度一致,并没有实际上的改变。

9
    克莱恩遇到伦纳德的那天,季节还在春天,而现在,夏天的尾巴已经悄然从手中溜走,凉意从脚踝爬了上来。
    他给伦纳德买了厚一些的毛衣,也在思考着接下来的棉服手套围巾棉被乃至于多年未启用的壁炉,万圣节那天,商店做活动,克莱恩手气不错,抽到了一瓶蒸馏酒。
    唯一的问题是,家里没人喝这个。
    克莱恩以为伦纳德多少能喝一些,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说自己只能在冬礼日用嘴唇碰一碰葡萄酒,于是克莱恩试了一瓶盖,被那烧灼的口感弄得不愿再尝试。
    翠西小姐给了他建议,她从自己的店里拿出一些制作甜冰茶的材料,言明找到合适的比例就可以让这些与蒸馏酒变成一杯还不错的调酒,克莱恩随意兑了一些,她说的不错,的确比纯饮好入口了很多。
    这带着糖衣的炮弹足够让人卸下防备,克莱恩也忘记了,为了找到合适的比例,他已经饮了不少,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会躺在沙发上,感到头晕目眩。
    克莱恩并不是一下断片,只是渐渐地觉得困,脸颊烧红,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如梦似幻,伦纳德在这个梦境中贴上来,他凉冰冰的,摸起来很舒服。
    克莱恩把带着凉意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来回磨蹭,他听见伦纳德带着轻笑的模糊声音:“不是吧,你这个……也会醉的吗?”
    “我想睡觉。”克莱恩说。
    伦纳德一阵摇晃,好像又笑了起来,克莱恩感觉自己头顶被什么揉了两把,他听见伦纳德说:“睡吧。”
    克莱恩真的睡着了,甚至做起了梦,而这个梦如此甜美。
    伦纳德抱住了他,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哼着一些不知名的歌谣,像在哄孩子睡觉,那个怀抱温暖舒适,让人安心。
    可是很快,气氛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那一截尾巴和那一点股沟不知为什么在梦境里摇晃,勾引地人心痒痒,克莱恩还梦到了更多,因为不好好扣扣子露出一片的胸口,与胸口相比显得非常纤细的腰肢,克莱恩终于将手掌伸入了后腰的那个空隙里,饱满有弹性的皮肤挤满了他的手掌。
    他用力一握,终于握住了那根一直摇晃的尾巴。
    他感到一阵满足,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叫一样的喘息,这声喘息将他从梦境中唤醒,克莱恩弹跳起来,额头上一阵疼痛。
    熬过那一阵疼痛的眩晕,伦纳德就站在他两步开外,也揉着额头,他似乎想说什么,目光扫过克莱恩的某一处时,却蓦地停住,克莱恩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下半身看去,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他宽松的裤子之下,帐篷正高高支起,半点没有被两道视线凝视的羞耻感,甚至更加滚烫坚硬了。
    克莱恩瞪着自己的下半身,好像第一天认识它,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组织出一些语言,他抬头看向伦纳德,他脑海中的言语又不翼而飞了。
    伦纳德也在看他,他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克莱恩不知道此刻他的目光里有什么,但显然,那些浴室里最初的日子他们谁也没有忘记。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克莱恩急忙说,“我以为你是魔狼,但你……不,那无所谓,我不会再对你做那种事了。”
    伦纳德向前一步,他的面部也从灯光下走出来,克莱恩注意到他的表情堪称放松:“你以为我是魔狼……?难道你们的教典上有写可以与之交配这种话吗?”
    克莱恩对于教典了若指掌,下意识回应:“魔狼非人,自然也就非男非女,教典上不曾写不可与之交合,但与男性苟合是大罪,这本是可憎恶的。”
    这段话绝无错误,但伦纳德脸上那种带着惬意的微笑变淡了,他说:“也就是说,当你把我定义成男人的时候,你不会再……操我?”
    他说的不错,甚至自行理解了一些,克莱恩顺势道:“没错,主不允许此事发生,必降罪于世人。”
    “哈。”伦纳德冷笑了一声,“在那个浴室里,在那之前,你操过我多少次了?哪一个人因此死去了?世界毁灭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里面藏着止不住的怒火,克莱恩倒不觉得担心,他确实做过很坏的事,伦纳德当然有权发火,他说:“那位存在如此伟大,祂宽恕了我不知情的罪过,我……我很抱歉。”
    伦纳德终于笑出了声,但他真正笑起来不是这样的,这个表情更像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扑了上来,像克莱恩期待的那样,克莱恩期待着伦纳德能揍他一顿消气,然后他们的关系就能倒回到那杯甜美的酒液没有喝下之前。
    伦纳德把他推倒在了沙发上,骑到了克莱恩身上,他说:“现在,我对你来说是个男人了?”
    克莱恩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接着,伦纳德开始连拉带扯地解开克莱恩的腰带。

10.
    克莱恩终于意识到了伦纳德要做什么,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要报复,他可选择的很多,根本不必使用这种会损害自身的。  
    魔狼的力气很大,克莱恩根本不是对手,他别无他法,只好试着去操控那根无形的线,伦纳德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僵硬,像是灌了胶水。
    克莱恩的情绪有些激动,用力过猛,转化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一些,他吓得急忙松开手,恢复了行动力的伦纳德一时之间没有动,克莱恩以为他冷静了一些,刚想劝他最好从自己身上下去,就看见伦纳德咬牙切齿地撞了上来。
    是撞,他们的额头今日第二次相碰,克莱恩感到相撞的部分一阵钝痛与眩晕,然后他又觉得那片皮肤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伦纳德吻上了他的额头,紧接着,那种柔软的触感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伦纳德的手肘按着克莱恩的胸口,他另一只手快速地拉开克莱恩的拉链,甩脱自己的裤子,来不及再去浴室取润滑油,于是他舔湿了克莱恩的手指,又引领着手指塞进自己的穴口,快速而粗暴的扩张。
    克莱恩没法动弹,从伦纳德吻上他嘴唇的那一刻起他的脑子里就炸开了锅,像是已经醒了的酒意去而复返,他愣愣地看着伦纳德给自己扩张,并感到身下硬地发痛。
    没有扩张多久,手指被伦纳德拔出来,他改而用自己的手自下而上地撸动了几下克莱恩的阴茎,扶好,对准自己的穴口。
    扩张和润滑都没有做充分,克莱恩的欲望又空前高涨,穴口吞没的很不容易,让他们同时发出了呻吟,伦纳德喘着气,借着重力全部吃了进去。
    快感从尾椎窜起,却与几个月前截然不同,这一次伦纳德居高临下,克莱恩终于得以在性事中看到他的正面,他的衬衫扣子崩掉了几颗,但没完全脱下,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乳首和腰线,他的面孔夹杂着情欲与怒火,绿眼睛鲜活生动,他真好看。
    “与男性苟合是大罪,哈?”
    他又念了一遍克莱恩的话语,然后开始骑克莱恩,像骑一匹马,而克莱恩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伦纳德的双手固定在他的肩膀上,性器与身后的尾巴都随着他身体的起伏晃动,拍打在克莱恩的脐下和大腿上,带来些微的疼痛与瘙痒,他的大腿很有力气,他的内壁柔软炙热,完全吃进去的时候,小腹被微微鼓起一片,这点变化让克莱恩头皮发麻。
    这感觉刺激过了头,克莱恩下意识地想顶胯,但是伦纳德压得很实,没有一点余裕,松软的沙发更不好使力,现在一切的节奏都掌握在伦纳德手里。
    克莱恩被骑地受不了,忍不住张开嘴喘气,快感蒸腾之下他浑身滚烫,胸口发闷,唯一运转的思绪闪过一点灵光——还好在沙发上,不会再磨痛伦纳德的膝盖。
    他又想起最初伦纳德身上那些淤青和伤痕了,像是被捏地软烂的水果,想到这他忍不住想摸一摸伦纳德,他的手先于他的思想伸了出去,被伦纳德一把攥住,伦纳德气息不稳,质问道:“我现在是魔狼还是男人?”
    克莱恩反应了好一阵,伦纳德已经失去了耐心,用折磨人的速度又起伏了几下,在临界点停下,继续问:“说啊!魔狼还是男人!”
    克莱恩闭了闭眼,勉强张开嘴巴,他的喉咙因为长久的喘气而干哑,他说:“伦纳德……”
    伦纳德顷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回答,他一阵战栗,终于也支持不住,摔倒在了克莱恩身上,克莱恩的性器因为这个动作被吞吃到了底部,伦纳德的内壁痉挛着,他们双双达到了高潮。
    好一会,没有人说话,他们叠在一起喘息,一塌糊涂,不成体统,汗水和精液交织在一起,沙发可能会很难洗,但克莱恩只觉得精疲力尽,同时又满足无比。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倒在他身上的伦纳德抱着紧紧的,一点缝隙也没留,伦纳德从他身上爬起来,他们对视了一瞬,克莱恩不自觉地吻了上去。
 11.
    “神说:”
    “第一诫:不可活祭,不可以人为祭品。”
    “第二诫:不可妄称我的名。”
    “……”
    毫无疑问,克莱恩犯了错误,他需要忏悔,这里没有能为他告解的人,他只好一遍遍诵念着教会的圣典,以祈祷这能洗净他的灵魂。
    克莱恩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至少,这能让他的大脑暂时放空,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伦纳德。
    然而等到离开那个小小的忏悔室,克莱恩走进客厅,看见那睡在沙发上的身影的时候,就会无可奈何地发现,那长久的祈祷毫无作用,收音机的声响微不可闻,伦纳德的呼吸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而克莱恩想去触碰他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哪里都可以。
    那之后伦纳德没再提起那件事,可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回到一切未发生之前,他们不再有直接的触碰,轻松惬意的氛围却一去不复返,有时候他们谈着话,伦纳德会脱口而出克莱恩的名字,又蓦然闭了口,长久地沉默下去,显然他也被什么东西困扰。
    这让克莱恩有些欣慰,至少如今不知所措的并非他一人,至少有些时候,他们相安无事。
    天气渐冷了,这一天又下了雨,厚实的衣服和壁炉都被启用,那份写明伦纳德需求的便签纸上写着他想吃点有热量的东西,所以现在锅里煮着汤,土豆,牛肉与奶酪的香气飘漫了房子,闻着很暖和。
    伦纳德穿着松软舒适的毛衣窝在沙发上,克莱恩给他那长长的头发上护理精油。
    精油是桂花味的,气味很香甜,为了方便,伦纳德枕在克莱恩的大腿上,他自己的双腿则翘在沙发的扶手上。
    克莱恩把桂花油放在手心捂热,一层一层地往伦纳德的头发里压,平心而论,克莱恩喜欢伦纳德的头发,刚开始清理它们时克莱恩总是在担心伦纳德的发际线,但现在摸起来的手感比当初一点也没有少,仍旧厚重顺滑。
    伦纳德无事可做,拿着一本薄薄的诗集在看,时不时还念出几句,或者用唱诗班的调子哼上几句。
    克莱恩分了一点心去听,诗句里一大半都在诵念爱,被伦纳德的嗓音或念或唱,更显得多情。
    “她素颜苍白地如同明月”
    “或如伴随月亮的星星”
    “……”
    “她的花一夜开到天明”
    “但待到白昼睁开了眼睛”
    “被凝视得羞无可躲”
    “她便在晕眩中蔫萎凋落”
    伦纳德的念诗声小了下去,克莱恩的动作变得缓慢,厨房里的汤咕嘟咕嘟作响,客厅里的时钟咔嗒咔嗒走着,雨声噼啪噼啪打着窗户,无数的声音包裹着沙发上的克莱恩,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真正触碰到伦纳德了,克莱恩想,足足304小时2分钟,那股渴望已经深重到了他怀疑自己要变成一块磁铁啪嗒一下吸上去,现在,在这个瞬间,突如其来的,克莱恩想,是时候了。
    伦纳德的眼睛望了过来,克莱恩俯下身子,亲吻了他。
    诗集掉落在地上,但是此刻无人在意,扶手上的腿收了回来,勉强分开的缝隙间,伦纳德调整好自己的姿势,非常不幸,桌面上的收音机也被扫落在地,他们再度吻在一起。
    这并非那天嘴唇相贴的亲吻,伦纳德张开了嘴,舔开了克莱恩的嘴唇,他们舌头缠绕,克莱恩有点控制不住吞咽的欲望,又因为忘记了呼吸而感到略微的窒息。
    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气喘吁吁,伦纳德拉开克莱恩的拉链,掏出他半勃的阴茎,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他跪下身去,用嘴含住了它。
    克莱恩吓的一惊,几乎要弹跳起来,却只是让阴茎更深地进去了一点,可能这一下顶到了喉咙,伦纳德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用不带多少责怪的绿眼睛瞪了克莱恩一眼。
    他开始吞吐,做了几次深喉,然后抽出来半截,改用自己的手来回抚弄,这又是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快感,克莱恩感到血流直往下腹冲,比直接的插入好像还更让人难以承受,他几乎魂不附体,十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分钟后,他射了出来,伦纳德被呛了一下,又很快维持住,咕咚咕咚——他吞下去了。
     叫醒他们的是锅扑开的声音,伦纳德跳起来,去抢救那一锅他心心念念想吃很久的汤,也可能他也在逃避什么,而克莱恩呆立在沙发上,绝望地发现自己又半勃起了。

12
    从克莱恩重新定义伦纳德那天开始,他就在着手准备自己出租屋的改造,去除那些对魔狼不友好的根深蒂固的咒文。
     可能这就是作茧自缚,这些咒文的加固足花了克莱恩五年时间,它们均匀隐秘地分布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要想彻底根除根本不可能,除非将房子推平重建,克莱恩试了很多种方法,终于研究出了效果相反的逆向咒文,凭借这个,在这个休息日,他给伦纳德整理出了卧室。
    新买的大床和一应用品早就等候在卧室里了,叠得整整齐齐,伦纳德走进去,蹦到了床上,摊开身体,滚来滚去,几秒就把它们弄乱了。
    他停下来,双手打开,双腿并拢,表情惬意地像是躺在云端,他眯着眼睛蹭蹭一旁的枕头,克莱恩也忍不住要笑起来,但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舒服。
    这可能是伦纳德无意识间形成的一个姿势,却太像十字架上的受难者,他看上去好像被灾厄环绕一样,克莱恩走过去,想要把伦纳德的手臂往下摆一点。
    那闭目的受难者趁着好心的圣徒走近他,狡黠地睁开眼,就着那个整理手臂的姿势,一把将人拉上了床。
    克莱恩的拖鞋还在脚上,被伦纳德胡乱踢掉,然后开始亲吻他,床很大,不像沙发,他们伸展开肢体,腿纠缠在一起,七手八脚地脱下衣物,并把它们踢得到处都是。
    在这之前,他们互相安慰过,用口,用手,虽然都很舒服,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脱的这么多,现在他们皮肤贴着皮肤,体温互相熨帖着,克莱恩真觉得自己可能飘到了云层上。
    他听见伦纳德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想要你。”
    克莱恩很久不曾真的进入伦纳德的身体,但他觉得此刻的欲火高涨应该与那无关,或者不完全有关,现在他得到了许可,不是他在强迫伦纳德,也不是伦纳德怀着怒火要证明什么,只是伦纳德想要。
    这一次伦纳德没有跪趴下去,他仰着面,一只腿搭在克莱恩的肩膀上,克莱恩的手指进入的时候他颤抖地喘着气,克莱恩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一点不安与恐惧。
    这种情绪其实一直萦绕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然而当克莱恩几乎要抽出来时,他又在催促克莱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克莱恩,捉着他的手,引导着他扩张自己的身体,克莱恩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皮。
    伦纳德的经验比克莱恩丰富很多,至少克莱恩是这么认为的。
    他教克莱恩如何面对面地和他做爱,他把身体完完全全地打开,像摊开一本书,而他本人同为教材和老师,事无巨细地向克莱恩展示和教授每一个细节。
    伦纳德的双腿缠住克莱恩的腰,脚后跟磨着他的后背,他的脖颈高高扬起,与下巴连成一条线,他的长发随着动作四散,耳朵与尾巴都胡乱地摆动,当克莱恩捏着他的尾巴撞进他身体的时候,那双眼睛茫然了一阵,沁出泪珠,随即,他们一起倒在床上,粗重地喘气。
    伦纳德闭着眼睛,神色倦怠安详,过了一会,他挪进克莱恩怀里,像蹭枕头一样蹭了蹭他。
    克莱恩今天于是没有出成门,这一整天他们只是断断续续地做爱,吃东西,或者紧紧地贴着而不说什么话,克莱恩那张严谨的时间表在这一天什么作用也没发挥,到了晚上,他们握着彼此的手,一同进入了梦乡。
    由于克莱恩没出成门,所以那个被伦纳德踢下桌子,不幸坏了的收音机还是用不了,克莱恩已经睡熟了,伦纳德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打开它,那收音机发出断断续续的噪音:
    “…格尔曼阁下……归来……晚餐。”
    “邪教徒……梅林……镇压……”
    “赞美……”

    12
    克莱恩没再回过自己的房间。
    当他和伦纳德跌跌撞撞地往床上跑的时候,他很难想起“这不是他的房间”这个问题,而当他们做完洗完澡,在慵懒的氛围里,离开又显得太不对劲。
    他们倒没有共浴,伦纳德先洗,克莱恩留下换床单,等伦纳德出来了床单也洗得差不多了,克莱恩才进去,这个期间伦纳德总喜欢整点打牙祭的小零食什么的等克莱恩出来吃,他们刷完牙,伦纳德眼睛亮晶晶地等在他的卧室门口,他说晚安,克莱恩回他晚安,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动作。
    像是广场上那些不愿离去的鸽子,像是歌剧里互道一千遍再会却仍旧拉着手的恋人,最终克莱恩向伦纳德走去,他们各自占据床的一半,关掉灯,再互道一次晚安。
    他们可能一天做爱很多回,也可能好几天都不做,这要视克莱恩的忙碌程度所定……又好像全依仗一种不为人知的默契,这种默契逐渐扩大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不论睡着前他们的姿势多么规矩,等到醒来,他们的身体总有一部分挨在一起,在睡醒之前克莱恩就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躯体,这很好,还有一点好处是,他不必要到客厅才能找到噩梦中的伦纳德了,现在伦纳德就在他的枕边。
    开灯唤醒的过程仍旧照做,不过偶尔他也会来不及,因为伦纳德会死死攥着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着稻草,这时候克莱恩就顾不上开灯这个步骤了,他要么用声音呼唤,要么努力推醒伦纳德,无论如何,他会给从噩梦中醒来的伦纳德一个拥抱,克莱恩觉得这应该还不错。
    主的恩赐表现也不仅仅是厉害的咒文,某些时候,利用好一些光线,就可以欺诈过路的人们,不叫他们发现那露天的花园里藏了一只魔狼,伦纳德的活动范围扩大了,他站在阳光下,趴在栏杆上看着行人走过,目不转睛。
    看到这一幕,克莱恩的脑中又闪过了一些计划,也许应该有一把躺椅,一顶遮阳伞,一个置物桌,现在天气冷了,伦纳德可以在这里烧烤,夏天也可以吹着夜风喝点冰饮——遮阳伞,对了,原主人是不是有一顶来着?在哪儿?主卧。克莱恩这么想着,返回了屋子,来到主卧,在柜子里寻找。
    当克莱恩找到它,站起身来,忽而感觉一阵陌生。 
    这里是主卧,克莱恩住了五年的屋子,他对这里的一寸一厘应该都无比熟悉,毕竟它们五年来不曾有什么变化。
    但是,此刻,那张单人床显得如此狭小而坚硬,色彩单调地让人觉得心慌,克莱恩走出卧室,客厅此刻变得非常可爱起来,他审视着大半年来屋子里多出来的东西,一套另外的洗漱用品,许多色彩与款式的衣服,果盘,水果刀,新的锅,烤箱,模具,面包机,打蛋器,厨房里光是调料就让人目不暇接,黑胡椒,蜂蜜,孜然,很多糖,冰箱里还有剩下的半块黄油砖和半盒淡奶油。
    太多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了。
    此前的日子仿佛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美梦,梦中流淌着数不清的奶与蜜,克莱恩恍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然在“享乐”上迷失了太久,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主的训诫。
    克莱恩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都甩出去,他想,对了,得把遮阳伞拿出去,伦纳德还在花园里等着我,他的步伐重又变得平稳,伦纳德果然在,他回过头,向克莱恩招手,就像他每一次为夜归的克莱恩留灯。
    克莱恩正待向他走去,却听见一声惊叫——这来自于路过的行人,咒文可以隔绝屋里的声音传出去,却隔绝不了屋外的声音传进来,那个声音在说:
    “主啊!邪教徒袭击了教廷!”
    地震之前总有预兆,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很难意识到。
    “邪教徒袭击教廷”这件事这些年来发生过不少次,每一次总带着血腥与战火,教廷如此强大,对于敢挑战其威严者自然不会轻饶,克莱恩的印象里,以往的每一次活动都会发展成一场清剿,但是这次,除却教宗公开露过一次面以外,教廷罕见地不曾再对此事有任何反应,一个星期以后,一切平稳过渡,人们饭后都不会再讨论这件事了。
    克莱恩不确定,作为了解颇多的人,他隐约嗅到了一点风雨欲来的潮气——这次邪教徒袭击的地方明面上是普通的大圣堂,事实上那里藏着一支独属于教宗的军队,如果真的被轰炸,那么绝不会没有一点伤亡,更奇怪的是,他们究竟要如何绕过那些密不透风的守卫呢?
    让克莱恩最奇怪的是伦纳德的表现,他如果因为对乌托邦乃至于教堂有所怨恨,而为教廷遭殃感到幸灾乐祸,克莱恩并不会觉得怎么样,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伦纳德表现出了一种……欣慰?赞赏?克莱恩说不好是一种什么表情,就像他也不明白伦纳德到底瞒着他什么。
    当然,克莱恩并非迟钝,交换姓名的那个夜晚,伦纳德的说辞漏洞百出——也不是,他说的可能都是真的,只是一点也不完整,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伦纳德不是很能藏的住秘密的人,尤其对着克莱恩,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但是同时,他又确实能做到滴水不漏,每当快要暴露时,就会快速捂住嘴巴,不再说下去。
    克莱恩对此十分好奇,但无意逼问,也许是他潜意识里仍觉得自己还有无限时间了解伦纳德,但此刻,暴风眼之外的克莱恩也隐约听到了雷鸣,他想,我得做点什么。
13
    与改造屋子同时进行的还有另一项工作,比起那还要细致复杂地多——利用逆反的效果可以抵消咒文对魔狼的负面效果,利用光与影子可以巧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隐匿伦纳德的身影,倘若说这些好比在岩浆上铺路,那么克莱恩接下来要研究的事就犹如利用岩浆裁衣,还要妥帖地穿在伦纳德的身上。
    克莱恩不可能改建所有伦纳德想去的地方,他就只好思考要怎样利用他那神赐的恩典改造伦纳德本人,使得他可以行走在日光之下,目光之中……甚至于圣光之内。
    随便一个虔诚的教徒看到了这番景象都会觉得是罪大恶极的亵渎,但克莱恩实在没空去考虑这些了,他太忙了。
    他只在学校待最必要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全部用于研究那些,几周之内,他用掉了厚厚几叠草稿纸,书写量让伦纳德咋舌。
    克莱恩担心伦纳德也许需要或者研究会突然中断,所以他不得不书写下来,他又担心这些演算纸被人发现,总在阶段性研究以后烧掉它们,他甚至担心一些可以复现的神术,不得不开始从头教伦纳德他自创的语言。
    伦纳德把笔一扔,哀叫道:“你杀了我吧!”
    克莱恩已然能分辨这是伦纳德的夸张玩笑话,他一边心算不停,一边安抚性地揉了揉伦纳德的头。
    伦纳德几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爬到了桌子底下,当然,他不是去捡笔的。
    克莱恩的弦崩地太紧,猛然一松弛下来,立刻睡死过去,或者昏了过去,他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闹钟都没能叫醒他。
    叫醒他的是伦纳德煮的食物的香气,中间夹杂这鸡蛋和奶油的甜香,他走进客厅,果然看见了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还有略微心虚的伦纳德:“我真的看过很多遍应该怎么做啦!不过总把握不好,但我提前尝过了,起码味道不坏。”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又从一旁拿起两根蜡烛插上,然后说道:“生日快乐!”
    啊,今天已经是三月四号了吗?
    一年前,去年的三月四日,他在闹市区里遇到了伦纳德,当时克莱恩正要去银行存钱,并为伟大的主的诞辰庆贺,而一年后,他竟然几乎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三月四日,神诞日,那位伟大存在的诞辰,同时也是克莱恩的生日,问题在于,伦纳德是怎么知道的?
    克莱恩想,伦纳德对于乌托邦的了解也许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但此刻,容许他先为这真诚的祝愿开心一下吧,今天神的身侧一定聚集了许多朝圣者,何必一定要多他一个呢?
    既然克莱恩几乎忘记了这个日子的特殊,那么也许圣城也早就将他遗忘了,那惴惴不安的被什么追赶的感觉似乎不见了,克莱恩感到一阵平静,他走上前去,吃了几口独属于自己的蛋糕。
    伦纳德正在摆弄他的收音机,似乎想要找有没有频道正好在放生日歌,或者欢快一点的曲子,他切来切去,不亦乐乎。
    “xx地区的羔羊出生便带着神像,引起广泛关注……”
    “接下来将循环为您播放:《赞美……》”
    “风暴席卷,主的怒火将降罪于世人……”
    “今日午时,教宗接见游历在外的所有圣徒,遭遇邪教组织袭击……”
    克莱恩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愕然。
    广播一开始称教宗与圣徒都在主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几天后,不得不松口,承认有几位圣徒蒙主恩召。
    三月中旬,教宗阁下仍未露面。
    与此同时,所有电台,所有频道,所有音响都开始循环播放一首赞美诗,旋律奇特,引人思乡。

14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曲子也许是第一次听,但是克莱恩实在太熟悉它了,它是上课的铃声,是进食的准许,是午睡与晚睡的摇篮曲,当它响起,所有人都知道,该回去了。
    游子应当归乡,正如落叶必要归根,聚合的本能无法抗拒,克莱恩的脑内一片空白,当他终于回过神,天色已晚,距离他下班的时间已有好几个小时,他在一片远离镇子的荒郊野岭,正木然地挪动着双腿。
    还有十几里才能到最近的教廷,他该找一辆马车的,用走的还是太慢,他必须尽快赶到,就在这时,克莱恩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倒下去。
    这不是因为长久的走动与劳累。
    事到如今,克莱恩大概能拼凑出来一些事情,前线日子的袭击一定毁掉了大半支独属于教宗的军队,近日的突袭,则是为了将教宗与神诞日回归的圣徒一网打尽。
    细节可能有些出入,不过那无关紧要,现在重要的是教宗陛下也许要遭遇不测,教廷在召集所有遗失在外的圣徒,所以克莱恩必须回去。
    只是……他的双腿渐渐恢复直觉,应该站起来了,克莱恩没有动,他的脑子嗡嗡闪着黑光,壁炉,热汤,伦纳德……伦纳德要怎么办呢?
    另一个恢宏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你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并夜以继日地为此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隐藏魔狼特征的咒文前几天已经大致推导出来了,实验很成功,伦纳德在那几分钟里表现地完全像是个普通人,几个加长时间的方案已经全部写好,伦纳德能读懂那些语言,他自己推导也完全足够。
    克莱恩终于站了起来,他扭转了身子,朝向了与教廷相反的方向,他想,可是我还没有和伦纳德告别。
    他没能走出几步路,转身的刹那,他注意到眼前正站着一道身影,他穿着黑色长风衣,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形都与正常人类无异——那是伦纳德。
    伦纳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在他也听到了那首归乡曲的瞬间,就离开了出租屋,往着克莱恩可能会到的地方来了。
    克莱恩不确定他究竟跟在自己身后多久,他的舌头像是和上颚黏到了一起,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干涩道:“你怎么出来了?”
    伦纳德定定看了克莱恩好一会,才道:“你要走了?跟着这曲子到乌托邦去?”
    “教宗冕下不容有失!”克莱恩急忙解释,他莫名觉得伦纳德可以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教宗冕下当然不容有失,一直以来都只有那一位,他是教廷的活招牌,他镇守着星空,他支撑着远征,他的善举造福了无数苦难中的羔羊,他的存在牵扯到许多人的生死存亡。
    伦纳德继续道:“即便是在圣徒都集体叛变的今天?”
    看着伦纳德堪称平静的表情,克莱恩感到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抹灭。
    “圣徒”在教廷里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称呼,传闻那位伟大存在分身万千,祂行走于世间之时,曾化用过几个人类名字,教廷会从每年的神诞日——也就是三月四日出生的孩子中选出一批人,他们会被送往专门的圣堂教育,经过层层筛选,其中最优秀的几个,会被赋予“圣徒”之名。
    “圣徒”们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姓名,只以主的化名为己名,不冠以姓氏,这些名字克莱恩烂熟于心。
    夏洛克,格尔曼,道恩,梅林……
    以及克莱恩。
15
    毕竟圣徒只有五位,每年选出的孩子却远不止于此,即便圣徒所执行的都是最为危险的行动,时常有所损耗,也没有差距大到能够把一年内培养得当的都轮换一遍的程度,因此,每一年能够成为圣徒的人选并不多,通常只有一两位。
   圣堂是乌托邦最大的建筑,住上几百个圣徒候选与照顾他们的人绰绰有余,自出生以来,克莱恩就在那里接受神职教育,十二岁那年,克莱恩在考核中胜过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恰逢上一任圣徒“克莱恩”殉道而死,于是,他离开了圣堂。
    没有离开的兄弟姐妹们将等待下一位圣徒死亡而需要的另一轮考核,不过到了十八岁,他们就不能再待在圣堂,教养他们的无面使徒说,他们都前往了主的神国。
    克莱恩对此有一些猜测,十岁的某个夜晚,他从睡梦中醒来,听见了外面的一阵声响,夜游本不被允许,但克莱恩那时候实在好奇,于是没忍住偷偷溜出去看了一眼。
    “……才十七岁!应该还有一年!”这声音带着哭腔,属于某个修女,“神啊!他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主如此仁慈,为何……”
    “慎言!”这声音克莱恩很熟悉,那是他的贴身修女,“主的恩惠使得他长大!如今时候到了,光辉而死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自当回归天国,与伟大的主合为一体!”
    克莱恩此刻记起来了,之前那个声音应该属于圣堂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圣徒候选人的贴身修女,看来情况有一些变化,他要提早一步投入主的怀抱之中了。
    那之后,那位大哥哥的健康状态果然急转直下,几天以后,教养他们的神父说他已自愿殉道而死,于此同时,教宗阁下针对邪教徒的又一次进攻,使用了“神降术”,成果斐然,而克莱恩再也没见过那位大哥哥。 
    成为圣徒后的许多年里,他或待在乌托邦,或奔赴各个战场,缝补星空的漏洞,清剿层出不穷的邪教徒,直到……
    直到深红从天而降。
    时至今日,一想起那段记忆,克莱恩的脑海仍旧一阵刺痛,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此刻他强自从那阵状态里抽离出来,他抓住了伦纳德的手:“你出来多久了?”
    不必多问,伦纳德手臂上逐渐淡去的咒文说明了一切,这次的咒文坚持的时间意外地长,但已经不足以再支撑太久,所有的材料都还在家里,他两手空空,只好咬破手指以鲜血为媒,暂且延长一段时间。
   克莱恩没有放开伦纳德的手,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不在安全屋中的环境使得他如惊弓之鸟,他的舌头打了几次结,才说:“无论如何,我们先回家。”
16
    靠走的已经来不及,好在郊外也有最偏远的公共马车,他们坐上马车,车上人寥寥无几,有人认出克莱恩,看见他脸色苍白,于是关切询问,克莱恩勉强笑了笑,说自己只是低血糖,又有人问及他身旁的伦纳德,克莱恩回答,这是他远道而来的朋友,人生地不熟,今夜他特意来接。
    他的态度温和,彬彬有礼,无懈可击地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将谎言与伪装运用地出神入化,教养他的神父看见了这一幕肯定要对他百般训诫,但克莱恩无心去关系那些。
    他只祈祷着伦纳德身上的咒文不要这么快失效,否则他大概会试图偷走所有见证者的记忆。
    谢天谢地,直到他们趁着夜色一路小跑回家,伦纳德身上外表都仍然是正常人类。 
    灵之虫们告诉他附近没有跟上来的可疑人员,克莱恩关上门,锁死,他把所有的窗户与窗帘都拉上,确认了屋子外再也透不进一丝目光,他拉过伦纳德的手,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
    谎言一旦撒下就要用无数个慌去圆,伦纳德已经在一些人面前露了面,其中不乏健谈的,他的存在几天之内也许就会有大批人知道,要想不起疑,只能让他正常在人面前活动,咒文看起来已经能延长几个小时,完全有办法一步步让伦纳德……
    关于未来的畅想一经开始就停不下来,好在克莱恩喘匀了气,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答伦纳德的问题——“即使是在圣徒都集体叛变的今天?”
    仅这一句话,传达出的信息很多,克莱恩其实早有猜测,伦纳德还在乌托邦的时候,也许和不止一位圣徒有所联系,至于那个夜晚他所谓的“我认识你,克莱恩·莫雷蒂。”也更有可能是指他认识的某一位“克莱恩”,毕竟圣徒没有姓氏。
    一切如此显而易见,他的身体里有灵之虫,他能轻松从灵之虫的锁链下逃脱,他学咒文学得很快,他对克莱恩偶尔使用的神术司空见惯,他对“解放前线”组织的反抗惊喜又欣慰,最明显的是,他作为一只如此显眼的魔狼,曾经在乌托邦待过很长时间,却活着离开了。
    教廷的教条首位,即是伟大的主与圣徒们本为一体,最终必将合而为一,克莱恩为伦纳德动容至此,更遑论在乌托邦的其他人呢?
    说到这里,“解放前线”一路高歌猛进的原因已经一目了然,教廷把手森严,从外攻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门是从内部打开的。
    克莱恩机械地说:“我必须回去。”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星空的污染还如此严重,教宗冕下从未出错,祂支撑着远征,祂不容有失。克莱恩甚至说起了自己对于献祭圣徒的猜想,这些本不该被提起,但拜托,这可能是最后的时间了,就让他把这一切倾诉吧。
    伦纳德本身就掌握了许多信息,尽管克莱恩的阐述几乎直白无序,他还是什么都听懂了,他的表情变得愤怒,这一腔怒火不知道在对着谁,但他咬牙切齿地说:“也就是说,就因为你那吃人的教育,你要被当成柴火烧,当武器使,然后枪口对准你自己?”
    伦纳德“蹭”地一下站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克莱恩的解释好像为他理解什么事情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震惊与怒火都在他身上堆叠:“哈,我就说怎么这回祂不再试图扭曲你,原来祂居然这么利用你的人性,这真是……”
    他骂了一连串脏话,然后下蹲在克莱恩面前,捧着他的脸说:“别回去!他们不知道你还活着,怎么会在找你?我好不容易把你……你回去就要彻底消失了!”
    “教宗冕下不容有失。”克莱恩重复,“这是我的命运……”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去送死!”伦纳德喊道,他的双手改为抓着克莱恩的肩膀,摇晃了两下。
    “听着,克莱恩,听我说,”伦纳德吸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我以女神起誓,现在星空的污染没有那么严重,就算谈不上不成气候,也不至于能再造成一次末日之灾了!”
    克莱恩想要说些什么,伦纳德先一步预料到了。
    “你不觉得,当然,你一直在最危险的地方,是不是?可是你都逃出来这么多年了,有见到过哪怕一个真切的邪神信徒吗?克莱恩,末日已经基本结束了,教宗……那个诡玩意儿死了天不会塌下来!”
    克莱恩不再说话,但是他的表情显示他在犹豫。
    伦纳德的表情崩裂出一点绝望的色彩来,就好像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这样无能为力的瞬间:“你就不想留下来吗?难道你就这么乐意去死吗?就当是……就当是为了我吧!”
    克莱恩的双手紧握,如果他不这样做,它们可能会一起发抖。
    这是使命,是命运,从懂事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以往对此毫无怨言,毫无畏惧。
    但现在,他在害怕。
    他的手脚冰凉,胃在抽搐,他将离开,他将死去,他要去往的地方不一定是永恒的安息,那里可能没有令人放松的美食,能把人吞吃进去的暖和被子,最重要的是,伦纳德一定不在那里。
    克莱恩在害怕,他不想死。
    噗通!
    克莱恩的心重重一跳,一种熟悉而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皮肤刺痛,头皮发麻,伦纳德扭过头去,他感觉不到这异常,但他有耳朵。
    咚、咚、咚!
    三下规律的敲门声在家门口响起。
    灵之虫没有预警,这是因为它们见到了同类,克莱恩反应过来,想起了这种感觉是什么。
    那是圣徒之间的聚合感应。
17
    在这一天之前,克莱恩以为等待未知的厄运已经是最大的煎熬,在这一刻之前,他觉得死亡带来的畏惧已经足够庞大,但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他才明白之前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正中头骨,寒意逼人。
    克莱恩听见什么在咯咯作响,随后他发现那是他因为恐惧而牙齿打颤的声音,身体先思考一步先动了起来,他对伦纳德说:“藏好!”
    伦纳德点了一下头,就要往能藏的地方走。
    克莱恩犹不放心,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出来!”
    他这么说了,伦纳德反而皱起了眉头,询问般地看着克莱恩,克莱恩无暇注意,把伦纳德推进客卧,再锁好门,他冲进浴室,把伦纳德的毛巾洗漱用品都扔进垃圾桶,他来到客厅,撕下了他们积攒了许多天的便签纸,这些应对聊胜于无,可实在没有时间了,仅仅几分钟以后,门自己开了。
    这间屋子是对抗一切邪神力量的坚固堡垒,能力在克莱恩之上的邪神信徒也要花上几天时间来拆解,但在神职者面前,它有如沙子堆的城堡,轻轻一碰就散了。
    门锁被砸落,门后出现了四道身影,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们穿着黑面黄里的法袍,这是圣堂里的修士的统一着装,他们被统称为无面使徒,只埋头做事,永远沉默寡言,克莱恩还在乌托邦的时候,身边来来往往的就是这样的人,看着他们,他感到了一种可怕的亲切感。
    这四个人面容各不相同,但表情一致,动作一致,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条黄水晶灵摆,里面流光溢彩,封印着一条透明的蠕虫。
    圣徒的感应来自于它。
    那里面封印的正是灵之虫。
    克莱恩的大半人生都在教廷度过,他并不愚蠢,只是习惯性地不去思考,知道无力改变的真相又有什么好处呢,徒增烦恼而已,但此刻,一切线索与答案都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
    教宗冕下不容有失,那位大哥哥殉道而死之后教宗使用了神降术——所谓圣徒候选十八岁以后会作为施术的媒介。
    教廷每年挑选神诞日刚出生的婴儿,但事实上那些孩子有大有小,并非一同时间带回——挑选需要有一定的标准。
    灵摆里装着的是灵之虫,灵之虫的来源是克莱恩,或者说圣徒们自己的血肉,圣堂的兄弟姐妹之间都有微妙的互相感应——挑选的标准正是能否被灵摆,或者说独属于教宗的灵之虫感应。
    而现在,教宗冕下竟然派人四处撒网,寄托于能在民间寻找一些失落的圣徒,甚至于刚出生的婴孩。那么看来乌托邦的圣徒集体叛变,候选们可能也都不知所踪,情况也许真的足够危机。
    “圣徒阁下。”拿着灵摆的人说,不关心克莱恩究竟是哪一位圣徒,“请跟我们回去。”
    他们没有多余的询问,无面使徒从来不问为什么。
   “我正要回去。”克莱恩说。
    这不是一支装备完整的小队,只是隐秘的搜寻队,只有四个人,但是并不代表克莱恩真的只是要面对四个人,他们之间的通讯手段迅捷快速,如果情况有变,最多半个小时,后续部队就能淹没克莱恩的家。
    但是好在,克莱恩确实准备要走了。
    多么幸运,他还来得及在既定的命运到来之前和伦纳德说上几句话,把所有的不为人知的都倾诉了,只要他离开,伦纳德一定会安然无恙。
    克莱恩向黑袍黄里的人们走去,他们散开一些,将克莱恩围在中间。
    只走出两步,他们的步伐就整齐划一,每一个人都动作都保持一致,哪怕精密的丈量之下也分毫不差,一种熟悉的感觉把克莱恩包裹进去,将他六年来侵染的一切隔绝开来。
    那首赞美诗此刻又响起了,哀伤而期盼,将一切思考从克莱恩的脑子里挤出去,只留下归乡的喜悦。
    啪!
    客卧禁闭的门后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那些旋律消失了,恐惧与痛苦卷土重来,克莱恩对心脏漏了一拍,祈祷着是自己听错了,他脸色不改地继续向外走,却撞到了前一个人的背上,他们齐齐停了下来。
    
18
    伦纳德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已经藏好了。
    伦纳德作为一个魔狼,在乌托邦都活了下来,他一定足够谨慎,而克莱恩刚刚和他说了绝对不要出来,他住在这里将近一年,不少人前来拜访克莱恩,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伦纳德,所以,那一定不是伦纳德意外制造的声响,就算是,那些无面使徒打开门的时候,伦纳德也一定不会被发现。
    ——客卧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无面使徒们做事仔细,一定不会放过衣柜和床底,窗户的护栏缝隙太小,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钻出去,克莱恩完全想不到伦纳德能躲去哪里,但他相信伦纳德一定可以,他必须可以。
    其中一个走上前去,其他三个围在克莱恩身边,卧室的门几乎一触而开,克莱恩的位置不能看见门里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响声都震耳欲聋,撞击声,落地声,还有一声熟悉的痛哼。
    那黑袍黄里的人退了出来,他的右手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他的面部没什么表情,正向自己的同伴打着手势,那意思克莱恩熟悉不过——“敌袭,魔狼。”
    围在克莱恩身边的三个于是走上前去,一个给这面无表情的伤员治疗,另外两个发出了低语,这是咒文,他们不如克莱恩,不会无声祷言,但他们配合无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他们不问为什么克莱恩的房间里有只魔狼,他们只知道将这是灾厄之物,杀无赦。
    “请停下。”克莱恩上前两步,竭力维持着语调里的平静,“我在它身上有重要发现,裁判所会处理,你们无权擅自破坏。”
    他们停了下来,而克莱恩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况,伦纳德在地上挣扎,像被无形的重物压着,四肢像是灌了胶水,克莱恩不敢仔细看他,只盯着无面使徒们,汗水湿透了他的里衣。
    他们看了克莱恩一眼,拿着黄水晶吊坠的那位犹豫了一秒,打了个手势。
    克莱恩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手势的意思是,杀。
    祷言响了起来,没有任何转机从天而降。
    克莱恩终于低下头去看伦纳德,不再管是否会暴露,伦纳德不再挣扎了,他在看着克莱恩。
    克莱恩了解这手势是什么意思,伦纳德不一定了解,但是他了解克莱恩,这一瞬间微变的神情足够传达一切,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判决,但他镇定非凡,只是看着克莱恩,他的眼神并不在奢求主的垂怜,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催促。
    当然,伦纳德绝不不战而逃,绝不坐以待毙,野兔要是真的想活,在孤儿院里就该跟着家族一起离开,伦纳德若是真的想走,客卧里就不会有一点声响,意外并非意外,克莱恩早就知道。
    那些写在草稿纸上反复推演的逆向咒文在克莱恩脑中堆积,他的心中再无杂念,他无声念起了那些,密不透风的网于是豁开一个口子,无面使徒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克莱恩猛地向后冲去,撞倒了手持灵摆的那一个。
    他拿着灵摆,他是领头人,通讯手段一定在他的身上,克莱恩找到它们,一一摔得粉碎,那灵摆脱手而出,掉落在地,里面的蠕虫爬动了几下,便脱水一样凝固在了地上。
    网开的一面中,伦纳德暴起挣脱,那刻印在他身上的逆向咒文成为了他的剑与盾,他像个真正的骑士,对着无面无言之人发起冲锋。
    克莱恩没有看见这一幕,他正缠着自己的敌人,紧咬着两人不放,他的身手比以前可能退步了,但他们同根同源,他了解对方的任何招式,更何况他有绝不能输的理由。
    原本拿灵摆的使徒被克莱恩活活勒晕,他回过头去,发现另一人加入了与伦纳德的战局,他被伦纳德摔在墙上,头破血流,摇摇晃晃地爬起,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左轮——克莱恩认出来那是什么,他来不及阻止,那个人已经开了枪。
    这一枪落空了,擦过伦纳德的肩膀,那里开出一蓬血花,这抹红色烧灼着克莱恩的眼睛,让他的视野也一片猩红。
    莫名的情绪从克莱恩的骨骼中迸发出来,那是愤怒,他忏悔,他服从,他祈求,全无用处,退无可退,被压到底部的弹簧弹射而出,撞上了那个开枪的人。
    那位使徒被按倒在地,克莱恩掐着他的脖子,他的背后是书桌,桌上的东西洒落了一地,包括几叠没收拾好的草稿纸,还有那用以书写的钢笔,此刻因为剧烈的动静,笔帽消失无踪,笔尖泛着锋利的光泽。
    被按倒的人依旧努力去够地上的左轮,克莱恩拿起那支钢笔,愤怒驱使着他将笔高举,重重向下刺。笔尖并非刀剑,拿来划胶带都够呛,但若对着眼睛,又另当别论,他下刺,拔出来,再度下刺,又狠又准,那使徒终于惨叫起来,血水和墨水在他脸上交错,啊,他也是血肉之躯,并非天生就缄默不言。
    鲜血飞溅,克莱恩高举钢笔的模样活像邪教徒在举行特殊的仪式,但这无关正邪,无关阵营,克莱恩此刻没有别的想法,只有一个——谁都不能在他面前伤害伦纳德,谁都不能。
    这可能持续了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分钟,克莱恩的脑子里全是噪音,直到有人把他拉起来,在他耳边说话,他才终于醒来。
    “够了!”伦纳德半抱着他,血的温热和伦纳德的体温一起覆上克莱恩的脸颊,伦纳德亲吻他的额头和嘴唇,一下又一下,“没事了,他死了。”
    
19
    克莱恩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他的身体在震颤,牙齿在打架,骨头里的烈焰退却,初春未消的寒意涌现,冷汗浸湿了衣服,使得它们裹尸布一样地贴在克莱恩身上,他的手臂脱力,几乎要抱不住伦纳德。
    血液离开身体,很快就变得粘腻冰冷,只有伦纳德的手还温暖如初,克莱恩看向自己的双手与衣服,血水墨水脑浆星罗棋布,脚边的尸体死得凄惨。
   伦纳德还在吻他,同时用手遮住了克莱恩望向尸体的目光,几分钟后,克莱恩缓过一口气,推了推伦纳德道:“我没事,得快点离开,可能会有后续部队。”
    伦纳德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明白一些运行机制——这次的活动是广撒网,所以来的只是搜寻队,消息传递有延后性,还有时间,安全离开的可能性不小,他只是说,我们应该处理一下尸体。
    这四具尸体,只有克莱恩制造的非常惨不忍睹,其他都死得干净利落,伦纳德显然对这种事驾轻就熟,他们把三具不怎么流血的尸体运进花园,那里土壤松软,埋尸正好,剩下的一个血迹太明显,伦纳德去仓库里找工具,乐不可支地拿到了铲子,还有当初克莱恩运送他的推车。
    “命运多么奇妙。”他说。
    他的绿眼睛里此刻荡漾着烈酒,从克莱恩决意反抗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一种醉酒的兴奋里,他兴奋地停不下嘴,他说起逃离的路线,越过克伦湖,前往大平原,前路荒凉少有人烟,几天以后,教廷就再也够不着他们了。
    他安慰克莱恩:“不会很难的,躲过那些后续部队就好多了,我保证。”
    “用不着躲。”克莱恩说,“我回去以后,他们就会收队的。”
    伦纳德脸上那种醺醺然的喜悦一扫而空,他硬邦邦地说:“回教廷去?”
    “是的。”克莱恩说,“教宗冕下需要我。”
    “怎么,你后悔了?”伦纳德的表情变得空白,有激动的神色在上面酝酿。
    克莱恩摇摇头,他并不后悔。伦纳德与神的仆人放在天平两端,他做了取舍,仅此而已,今日即便是教宗亲至乃至于神降于世,他的选择还是不会变,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必须让伦纳德活下去。
    “有时候我真不懂你。”那种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神情又出现在了伦纳德脸上,“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要回去?你有什么牺牲瘾吗?你就一点也……一点也不想和我一起吗?”
    “不……我爱你。”克莱恩轻声说,“但是我得回去。”
    他终于直视内心,这句话说出口毫无阻碍,他深爱着伦纳德,爱他甚于自己,但爱情并非人生的全部,影响他的还有别的东西,故事里的主人公为了爱情可以破除万难远走他乡,但克莱恩的爱情故事并不完美无瑕,他要考虑许多别的东西。
    伦纳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如饱满的气球被一针扎破,怒气从空隙中溜走,他沉默着不再发怒,面容看上去十分疲惫,像是终于累了。
    “行。”他只吐出了这一个单词,他松开手。
    伦纳德意外地干脆,这是克莱恩希望的结果,但当这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仍然感到一阵刺痛,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该交代的已经都交代完了,再说什么只会浪费伦纳德逃跑的时间,他说:“我走了。”
    伦纳德没有说话,克莱恩已经换上了新的衣服,看上去又变成了那个文质彬彬的历史教授了,他们要走的路截然相反,出门以后就要分道扬镳,克莱恩点点头,强迫自己转身。
    “我没有你那么伟大……”他听见伦纳德在他身后低语,“我爱你。”
    克莱恩几乎要回过头,他已经开始转头,这个动作未曾完成,他听见了吟唱的声音:“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他的眼皮变得很重,几乎一瞬间就陷入了宁静而黑甜的梦境里。
20
    大地在震颤。
    克莱恩感到自己的躯体微微晃动,他半梦半醒地睡在一片柔软而颠簸的夜色海洋里,凉丝丝的风拂面而来,使得克莱恩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睡的正是一片绒绒的皮毛,在皎白的月色下显得油光水滑——他被一只以他这个角度看不清楚全貌的巨兽驮着,身处在无边无际的荒原。
    这感觉如此熟悉,正如他被乌托邦遗弃……不,正如他被带离深红笼罩的乌托邦,开始流亡的时候。
    星空,破碎,深红,污染,灰雾,梦境,月光下的巨兽察觉到了他的苏醒,嗷呜一声,停下飞驰的脚步,顺服地弯下四肢,克莱恩从它的背上滑了下来。
    借着月光,他得以看见这巨兽的大概相貌,它有着类似于狼的形貌,却身有八足,它的眼眸碧绿,有如宝石。
    那是伦纳德。
    他的嘴里还叼着一个布袋,没受魔狼的口水濡湿,他用脑袋蹭蹭克莱恩,然后后退几步站定。
    夜色朦胧,魔狼在他面前化为侵染着月光的成年男子,伦纳德解开布袋,拿出里面准备好的衣服。
    除了衣服,那里面竟然还装着伦纳德心爱的收音机,这收音机被克莱恩拿去修过,但没能完全修好,偶尔会有电流声,伦纳德拍拍它,调到了随便一个频道:
    “……教宗冕下的过世……”
    克莱恩睁大了眼睛。
    收音机仍然在絮絮叨叨,说着未来的局势如何,教廷的反映如何,邪教徒如何,克莱恩听不进去,伦纳德关闭了收音机,他神态轻松:“半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
    克莱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茫然无措,怅然若失,那位不容有失的陛下,那位星空的镇守者,那位天选的大人物,竟然真就这么死了。
    而克莱恩活了下来。
    月下听到修女们交谈时,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归宿,看到了那封印着灵之虫的灵摆时,他又猜测到了那位陛下不容有失的原因,但此刻,灯油还未消耗完,灯塔却先熄灭了,剧变悄然发生,世界为之震动,而克莱恩只处在无梦的酣眠中,对此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无所焦距,双腿发软,然后跌坐在地,没有痛感,不是因为他还在茫然之中,是因为他没穿着那体面单薄的西装,而是裹上了厚厚一层绵软暖和的袄子,是伦纳德给他换上的。
    克莱恩跌坐的一瞬间伦纳德就蹲了下来,此刻他捧着克莱恩的脸,他手的温度很真实,虽然表情很担忧,不过精神状态看上去很不错,他是活着的。
    克莱恩抬头,月明星稀,旷野无声,但是没有天崩地裂,世界不曾毁灭。
    “我们活下来了。”克莱恩没头没脑的说。
    “是啊,我们活下来了。”伦纳德回答他,“天大的好消息,不是吗?”
    仿佛一扇门怦然开启,克莱恩的心中一片敞亮,神明静默,但祂的启示早已不言而喻,克莱恩的眼前闪过一片灰雾,呓语与记忆一同回归,大声希音,他感到自己被一阵摇晃,发现是伦纳德在摇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伦纳德上去很担心克莱恩突然精神失常,因为克莱恩的脸上突然咧开了一个笑容,活像小丑的面具。
    很快的,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有什么悉悉索索的东西黏上了他,附骨而来,无孔不入,克莱恩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他没有移动,可灵之虫们迫不及待,一个接一个爬上了伦纳德的躯体。
    它们溶解掉碍事的衣物,它们抢夺最有利的位置,紧紧相贴,一层一层,逼迫伦纳德倒向克莱恩的怀里。
    “别抱那么紧。”伦纳德的声音闷闷的,仔细听还有点哭腔,那是喜极而泣,他说:“我快喘不过气来啦,你……唉,唉,我很想你。”
    他嘟囔着,伸出手拥抱住了自己的爱人。
    “欢迎回来,克莱恩。”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评论 (0 个评论)

facelist doodle 涂鸦板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评论 登录 | 立即注册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Blackthorn Security Company

GMT+8, 2024-5-19 00:58 , Processed in 0.100149 second(s), 19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返回顶部